魏本华 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
11月5日上午，由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驻华代表处、中国人民大学国际货币研究所联合主办的“2019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全球金融稳定报告》发布会”在文化大厦三层多功能厅隆重举行。IMI学术委员、国家外汇管理局原副局长、中国驻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原执行董事魏本华发表了演讲，对《全球金融稳定报告》的内容作出了评论，并指出了低利率时代存在的三个风险因素。他认为，在全球经济放缓、贸易紧张局势加剧的今天，中国要坚持一带一路战略，加强金融监管，不断改革和开放金融体系。
以下为文章全文：
今年的全球金融稳定报告采用的主题是“更低、更长”，我觉得这个词确实反应了当前的现实情况。一方面，金融条件是比较稳定的。现在处于一个低利率的时代，原则上来说是有利于经济增长，但是另外一方面我们要去了解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一个低利率、低收益的市场格局，而且这个情况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从中期来看金融风险还会进一步的累积，所以我们要未雨绸缪。
首先我想强调报告中提到的三个风险因素。第一个是公司负债，公司负债增长非常快，过去几年都一直保持了快速的增长。在中国，公司负债高背后的原因有很多，包括影子银行，但正在得到治理。我觉得第二个也同样非常重要，对于机构投资者来说，他们大量地投资到一些更加具有风险的资产当中，还有流动性比较差的组合当中。第三个风险正如前面所介绍的，对于新兴市场还有前沿市场，由于现在整个的利率环境比较宽松处于低利率，所以就更容易通过外部融资支持国内的经济发展的活动。本来这是一件好事，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还是要非常小心，特别是要考虑未来当全球经济如果出现问题的话，外部的借债如何来偿还。这三大因素都是非常重要的，我们也希望能够进行更加深入的分析。
由于最近的一些政策环境的变化，正如在这一次报告当中所说，有两大因素发挥了重要的作用，第一个就是全球经济的放缓，另外一个就是贸易紧张局势的加剧。
主持人张先生在他的发言当中用了一个词叫做同步化放缓，我觉得这个词非常准确。这几年全球经济的情况有了极大的变化，两年之前是一个同步的全球经济上行的趋势。但是在过去的这一年多当中，我们看到了全球经济有一个同步放缓的趋势。这背后有什么样的原因呢？我们需要花更多的时间来进行分析，这样才能够得到最终的答案。我们可以关注其中的一个因素，在全球金融危机2008年以来，美联储提出了量化宽松的政策，而且这个政策执行的时间也比较长了。因为大家知道美国是世界第一大经济体，所以这样的政策也会传导到欧央行、日本央行以及其他的一些央行，他们追随美联储来采取了类似的政策。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现在整个的金融回报率都比较低的原因，这一些央行携手创造了这样的金融条件。对于像机构投资者或者说企业投资融资来说，通过政策的调整，希望这一些企业能够充分的利用这样的市场条件来寻找自己的融资机会。在这样的政策的环境下，我也想向大家提出一个问题，美联储进行政策的调整，他们今年已经三次降息。这对于市场的影响是很巨大的，其他的一些央行也采取类似的政策和美联储保持一致。
当然媒体会说特朗普总统对美联储施加了很大的压力，但是除此之外，在美国是不是真正的发生了实体经济增长的放缓？换句话说，如果实体经济确实放缓的话，那么美联储是采取的正确的政策，或者说美国的金融体系出现了一些问题。最近我读了一篇新闻，说美联储从今年9月份开始向市场注入了巨大的流动性，主要是由于市场出现流动性短缺的问题。当时隔夜利率急剧变化，所以美联储需要对市场进行支持。对全球金融市场它到底发出什么样的信号？中国的央行没有跟风，而是做出独立的政策决定。中国央行表示了态度，不会进行大水漫灌，他们将会采用更加精准的货币政策，比如像准备金、有选择的利率的下调，同时还对金融机构进行更强劲的监管。
有一些中国的金融机构，尤其是地方小型机构可能在运营过程当中会出现一些问题，所以我们也非常愿意就这些问题和外方来进行交流。我相信各国监管当局都有很多自己的经验和措施去解决类似的问题以帮助金融机构度过困境。
另外一点，在这一次全球金融稳定报告当中所谈到的贸易战或者说贸易紧张局势的加剧。我们大家都知道中国政府的官方立场，但是我也想借此机会和大家来进行讨论。首先贸易战这个问题是由美国政府所挑起的，我觉得这个事实是无须争论的。我们也知道中国政府的立场一直是非常明确的，希望能够通过谈判解决问题。在现在的体系当中，WTO是解决成员国之间贸易问题的机构。如果美方对于和中国的贸易有争议，可以去向WTO提出，但是不能对中国生硬采取单边制裁措施，这是中国政府非常明确的一个立场。我们希望通过谈判来解决问题，希望大家能够坐下来进行谈判。所以这是为什么进行了13轮的中国和美国之间的谈判。大家都是希望能够达成第一阶段的协议，签署协议文件。这样我们可以取得一些初步的成果、解决一些问题。同时我们也非常希望美国政府能够继续和我们保持交流、沟通，通过谈判我们可以解决贸易相关的其它问题。
美国和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两个经济体，如果我们不能通过合作的方式来解决的话，将给全球市场来发出一个很强烈的不好的信号。
我想谈的第二点是中国小金融机构所存在的一些弱点。正如我刚才前面所介绍的，我们确实知道存在着一些问题，但是对这些问题我们正在采取治理措施并将进一步的通过改革开放来解决。当然在中国情况可能和其他的国家不太一样，比如说至少我们的利率目前是比美国还有其他的一些发达国家要高的。我们现在是正利率的空间环境，在一些欧洲国家、还有日本，他们实际上已经进入了一个负利率的时代。正如前面所介绍的15万亿美元的负回报债务，确实是比较大的一个问题。我记得其中有7万亿美元是主权债。对中国的政策建议一定要充分考虑中国整个的经济环境，希望要根据中国的国情来提出更加具体和有针对性的政策建议。这是我谈的第二点。
第三点是跟新兴市场的外部负债相关。最近有相关的一些分析框架分析发展中国家、包括前沿经济体的负债水平。对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有些西方媒体发出了噪音，批评中国说中国借助这样的倡议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获益。这个观点是完全错误的，我们的一带一路倡议原则，非常清楚是共商共建共享。
我们一直在强调在沿线国家去开展项目的时候都要跟沿线国家进行磋商，认真做国别的研究，尊重所在国的意见。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我们会做国家债务可持续性的分析，包括从IMF提取相关的信息和数据来分析潜在项目的成本和收益。这一点在报告里面也有强调，我们完全同意发展中国家在举债的时候要遵循相关的原则，那就是借到的钱一定要用到刀刃上，提高资金使用效率，最终是要提升国民经济的生产效率。
我们在一带一路倡议中强调互联互通，关注基础设施领域的项目，因为基础设施项目有助于所在国生产效率的全面提升。当然，项目所在国本身也要非常审慎的来看待外债水平上升的现象，尤其是现在处于一个低利率的市场环境，这个环境下融资相对容易，但是得做好准备将来怎么偿还。
还有一点，正如吴校长强调的，我们需要经济和金融政策的一致性，没有政策一致性的话，很难保证一个稳定的经济环境。这一点我也是深刻的认同。金融监管的作用只会越来越重要，如果市场发生了冲击，我们需要有宏观审慎的监管框架。两年前中国国务院成立了金融稳定发展委员会，这个委员会是由副总理刘鹤来领导工作。刘鹤副总理是中美贸易谈判的中方负责人，他也是非常知名的经济学专家。金融稳定发展委员会秘书处设在人民银行。对金融市场和机构直接负责的是两个监管委员会，一个是银保监会，另一个是证监会。在这样的一个监管框架之下，中国的金融监管得到了大幅度的增强，因为是由副总理亲自抓金融监管，他可以更好地在不同的经济主管部门之间协调工作，加强国家的金融监管水平。
最后再谈一点，我赞同吴校长的观点，那就是我们需要不断地改革和开放金融体系。在过去40多年中中国做了很多的改革开放的工作，尽管如此，有一些行业、有一些领域做的还不够，甚至赶不上一些发展中国家和新兴经济体。吴校长也强调了，对于金融市场而言，中国的整体开放可能只达到了2%，也就是说外资投资者在市场中的份额只有2%，这个比例相对许多其它新兴市场来说比较低了，所以未来金融开放还有空间。我们需要持续的开放金融市场，欢迎外资投资者进入，我们相信这样的开放政策是有利于中国的，同时我们也希望外资投资者在这过程之中也可以找到新的利润增长点。中国正在举行第二届国际进口博览会，习主席在开幕式上作了重要发言，提出新的五项重大开放措施。我们相信未来15年，中国的进口额将会有非常大的增长，中国进口商品和服务将分别超过30万亿美元和10万亿美元，这本身就是对全球经济的一个重大贡献。